小锦娣:“燕大哥,如果有一天,我因为偷东西被关进了监牢,也许,也许会被人杀死,横尸街头,那时你会感到内疚吗?如果真是这样,那你当初又何必就我的性命,还不如让我死在九头那些人手中。”
燕双鹰:“嗨,我救你的命还救出毛病来了。简直是
岂有此理,岂有此理!”
小锦娣:“我跟在你身边,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,就不会去偷东西做扒手,就不会横尸头。难道你连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吗?”
燕双鹰:“如果我说不呢?”
小锦娣:“那我就跪死在这里,你把我扔出去,我就趁你不在的时候,就再爬进来跪着,你再把我扔出去我就再爬进来,你再把我扔出去我就再爬进来,你再把我扔出去……”
燕双鹰:“唉唉唉唉唉,行了行了,别说了。”
小锦娣:“你救了我一次,为什么不能救我第二次呢?俗话说,帮人帮到底,送佛送上天。求求你,你就收下我吧!”
燕双鹰:“怪就怪在,我救了你这么一尊倒霉佛。”
燕双鹰:“好人与坏人有分别吗?”
余茹萍:“当然有。”
燕双鹰:“是什么?”
余茹萍:“是,是……”
燕双鹰:“说不出来了吧。”
余茹萍:“你别说,平常总是好人坏人的说着挺顺嘴,可真要说起这二者间的区别来,还真不太好说。”
燕双鹰:“我来告诉你吧。这二者间的分别,就在于做事的目的。手段并不能说明问题。就拿杀人来说吧,同样一个杀手,如果他杀人的目的是为了救人,那么他就是个好人。可如果他的目的是抢劫,那么他就是坏人。你觉得有道理吗?”
余茹萍:“就像你一样。”
燕双鹰{笑}:“差不多吧。因此,好人和坏人的没有固定界限的。拿我们青帮中的几位大哥来说吧,杜月笙与我同辈,上海人都说他做了很多坏事,是坏人,可他宁可逃到香港,也不做汉奸,又出钱资助抗战,并且利用手下恒社的弟兄清除了大量的日本特务和汉奸,这难道不是好事吗?你说,他是好人还是坏人?”
余茹萍:“有道理。”
燕双鹰:“所以手段分不出好坏,只有目的能过分出。杀人偷盗,不一定都是坏事,要看他为什么。”
余茹萍:“你说的只是普遍公理,可在法律面前,只要杀人和偷盗就都是犯罪,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。”
燕双鹰:“所以,除了政府以外,还有帮会,法律之外还有规矩。”
燕双鹰:“对不起。”
余茹萍:“你不必对我这么客气。”
燕双鹰:“你我虽是敌人,但作为男子汉,我应该有点起码的风度。”
余茹萍:“你真了不起,面对欺骗你感情、要害死你的人,竟然还能这么冷静。”
燕双鹰:“这不算什么,其实我早有准备。”
余茹萍:“我能够理解小锦娣和九头他们,如果换了我也会这么做的。”
燕双鹰:“你来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的吧。”
余茹萍:“如果你依然对我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的话,那就开枪吧。”{从手提包里拿出枪}
燕双鹰:“{察看}真是一支漂亮的手枪。{把手枪还给余茹萍}愤怒会使人丧失理智,不能正常地思考。其实仔细想想,我们两个之间并不存在谁欺骗谁,大家只是互相利
用。”
余茹萍:“互相利用?”
燕双鹰:“是的。你利用我寻找模板,而我则是利用你观察对方的动向。不同的是你是主动的,我是被动的。你出卖了我,但我却没有。”
余茹萍:“不是,是我欺骗了你,利用了你。”
燕双鹰:“如果你一定这样认为,我无话可说。”
余茹萍:“双鹰,请你相信我,那绝对不是我的本意。”
燕双鹰:“那你的本意是什么?”
余茹萍:“我只想找回模板。”
燕双鹰:“我能够理解。用你的话说,模板是在你手中丢失的,当然也要你找回来。”
余茹萍:“你可能不清楚,光复社的纪律非常严格,如果我找不回模板,就将面临严厉的处罚。”
燕双鹰:“人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。但我不理解的是,找到模板有很多种办法,你为什么一定非要打感情这张牌,对于你我来说这难道不都是伤害吗?”
余茹萍:“那是因为我真的爱上了你。”
燕双鹰:“你指望我会相信你说的话。”
余茹萍:“我说的是真的。”
燕双鹰:“知道我最痛恨什么吗?我最痛恨别人侮辱我的智慧,把我当成傻瓜。我已经说过了,你不必自责,我们不过是相互利用,这难道不是个很好的解脱吗?你为什么非让我相信你这些愚蠢的表白呢?它能带给你什么?让我在受骗之后再被你欺骗,这样你的心情会更好吗?”
余茹萍:“正是因为你不会再相信我,所以我才没有必要再骗你,我爱你。”
燕双鹰:“你通常都会把自己爱的人,引进伏击圈吗?说实话,这种表达爱情的方式太与众不同,也太令人毛骨悚然了。”
余茹萍:“杜马只对我说,让我把你引到华美浴池谈判,找回模板,并没说要杀你。”
燕双鹰:“你与陈恭鹏和杜马是昨天才认识的吗?你不了解他们的为人吗?如果连这样的话你都能够相信,那就说明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。可惜你不是。”
余茹萍:“当时我虽然感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,可是并没有多想,因为他没有理由骗我。后来到了浴池之后,我才发现杜马和姚千树在那儿布置了大批枪手,想要杀死你。我非常震惊,与杜马发生了争执,但是你知道,我在光复社中的地位根本无法与他相比。”
燕双鹰:“是的,这一点我当然知道。可我更知道,在战斗中你一直与我在一起,而你并没有对我做任何提醒,哪怕是一点点的暗示。”
余茹萍:“当时情况万分危急,我怕告诉你真相会让你分心。”
燕双鹰:“你可真是善解人意呀!”
余茹萍:“在休息室,杜马找到我……(回忆)就这样,在关键时刻,我举枪对准你的头,可是你知道吗?枪里并没有子弹。”
燕双鹰:“真是个感人的故事,但故事毕竟是故事,至于枪里有没有子弹,又有谁知道?”
余茹萍:“我早就想到了,你是不会相信我的。”
燕双鹰:“换做是你会吗?”
余茹萍:“其实来的时候我已经想过了,只要对你说出实情,不管你相不相信,我都不在乎。”
燕双鹰:“你说的话我听到了。”
余茹萍:“你能再相信我一次吗?对不起,是我伤害了你。”
燕双鹰:“你说错了,是伤害了我们。你走吧,今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。”
小锦娣:“我要走。”
燕双鹰:“走,去哪儿?”
小锦娣:“离开你。”
燕双鹰:“不许反悔。”
小锦娣:“你真的让我走。”
燕双鹰:“你这个人讲不讲道理,我什么时候让你走了,明明是你刚才说的要走啊。”
小锦娣:“我……”
燕双鹰:“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。”
小锦娣:“可你说,不许反悔。”
燕双鹰:“我只是让你决定了就不要反悔,并没有让你离开。”
小锦娣:“那我,那我……”
燕双鹰:“当然,如果你想离开,我也不会阻拦。”
小锦娣:“我早就知道你讨厌我,不想让我待在你的身边。人家余茹萍做什么都可以,就是想杀你也不要紧。你还对她那么好,可我呢?不管什么事情,你都举着三根手指头约法三章,我什么也不能说,什么也不能管,我我还待在这儿干什么呀?”
燕双鹰:“说完了?”
小锦娣:“嗯。”
燕双鹰:“为什么你每一次都说一样的话,什么讨厌你,不想让你待在身边之类的,难道你就不能换换花样?”
小锦娣:“我、我……”
燕双鹰:“再说,我什么时候说过,余茹萍要杀我不要紧,我什么时候不让你说话,不让你管事了?你摸着自己的胸口想一想,平常在歌舞厅里是我说的话多,还是你说的话多?”
小锦娣:“是、是……”
燕双鹰:“说啊!”
小锦娣:“话是我说的多,可那都是废话,你也不听啊!”
燕双鹰:“连你自己都知道说的是废话,既然是废话,我为什么要听啊?”
小锦娣:“我……”
燕双鹰:“再说,你管的事还少吗?问问九头,从他以下,哪个弟兄不归你管,哪个弟兄没被你唠叨过,有吗?”
小锦娣:“没有。”
燕双鹰:“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?说啊!”
小锦娣:“反正,反正我说不过你。”
燕双鹰:“有句话叫有理走遍天下,无理寸步难行。如果你真的有道理,就一定能说得过我。反之,就说明你是无理取闹!”
小锦娣:“好好好,是我无理取闹,都是我不对,行了吧?”
燕双鹰:“我也没说都是你不对,但是你做事太冲动,总是意气用事,不经过大脑思考,你想过没有,如果今天你在舞厅里打死了余茹萍,会有什么后果?”
小锦娣:“这……”
燕双鹰:“没有想过吧。”
小锦娣:“顶多就是拉到郊外把尸体埋了。”
燕双鹰:“你说的倒轻巧,拉到郊外把尸体埋了,光复社的人会善罢甘休吗?就是现在舞厅周围边密布着他们的眼线,时刻监视着我们的行动,一旦余茹萍被杀,他们立刻就会采取报复行动,假钞模板在我们手中,他们不会把你我这么样,可其他兄弟呢?也许一出大门就会被黑枪打死,这些你想过没有?目前,双方处在胶着阶段,都不敢轻举妄动,对于光复社的陈恭鹏来说,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夺回模板,而我们则是要保住小都会歌舞厅,从他们的手里得到更多的利益,并且拿到保护自己的筹码,这个时候看似平静,其实是最危险的,一件小事处置不当,就有可能引发全面开战,你想一想,如果光复社孤注一掷鱼死网破,凭我们的实力,有可能与他们抗衡吗?”
小锦娣:“你说的也太悬了吧!”
燕双鹰:“如果你肯动动脑子,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。”
小锦娣:“如果你这么说的话,余茹萍不杀就不杀吧,我最看不了她那副含情脉脉的样子,想起她的所作所为,让人浑身直发冷。”
燕双鹰:“好了,咱们不说她了。还有一点你必须明白,我们就像一个大家庭,是家庭就要有家长,而我就是家长,因此不管什么时候,你都必须服从我的命令。你可以自己看一看,在这个歌舞厅里,除了你以为,还有别人敢不听我的话吗?”
小锦娣:“我怎么不听你话了?”
燕双鹰:“今天我告诉大家,谁也不许动余茹萍,你呢,你做了什么?”
小锦娣:“我,可余茹萍是要杀死你的坏女人呀!”
燕双鹰:“好女人还是坏女人是由我来判断,至于怎么处置她,更是我的事情。你记住,今后绝不要再违背我的话,否则即便你不想走,我也会把你赶出去”。
小锦娣:“了不起呀,这么凶巴巴的干吗?今后不会了,还不成?”
葛彤:“救,救,救救我……”
燕双鹰:“就在几分钟前,你还说找不到模板就杀了我,这是怎么了?向我求救,我没听错吧?伤口创面很大,失血过多,疼痛万分。当然,你可以用布条勒住伤口,那样可以减轻疼痛,却会使血流加快,最多五分钟,你会因体温下降而失去知觉,然后在昏迷中死去,如果你想从这里爬到大街上求救,起码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,那年的话,你已经死去四次了。”
葛彤:“我求你,求你救救我。”
燕双鹰:“你想让我怎么救你?”
葛彤:“送,送我,送我去医院。”
燕双鹰:“我觉得你们这些人真的是很奇怪,刚刚还要杀我,现在竟然开口,让我把你送到医院,你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?”
燕双鹰:“对于你们这些人,需要信守承诺吗?想一想你们是怎么背信弃义对付我的。其实没有把你留在这儿等死,已经是在帮助你了。你不是第一个死的,也绝不是最后一个。”
田野:去市委——这里是什么地方?
燕双鹰:郊区。
田野:我要到市委开会你为什么把车开到郊区来?——是你?
燕双鹰:你好啊!田野!你还有一个名字叫老狐狸。下车!
田野:你才是铁流一号!
燕双鹰:你说得对极了!
田野:哎!我们犯了大错了!
燕双鹰:是的,这个错误足以断送你、陈恭鹏和光复社。你就是原闵行区委副书记田野,一个无耻的叛徒!上海解放前夕,你被捕投敌,靠出卖自己的同志才得以活命。李大海以及第三小组十几位同志惨遭杀害,只有余茹萍和老李是单线联系这才没有暴露。当时认识你的同志全部遇害,因此你的叛徒身份并没有暴露。正是鉴于这一点,上海警察局长毛森烧毁了你的审讯记录,伪造你宁死不屈、死不招供的假档案,将你仍旧留在监狱里。上海解放后,你做为地下党的英雄被释放出狱,并被任命为治安管理委员会副主任。我说得不错吧!
田野:不错,你说的非常正确。可这些对你来说有什么用呢!张桥死了,没有任何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,谁会相信你,因此,你是孤魂野鬼!
燕双鹰:哼!
田野:做光复社的少将副社长不好吗?金条、美钞随你选,总比做共产党两袖清风要强得多吧!你看这样好不好,你放了我,我让你做光复社社长!
燕双鹰:哦?你有那么大的权力?
田野:当然,陈恭鹏不过是个傀儡,实际操纵光复社的另有其人。
燕双鹰:哦,是谁?
田野:放了我,你自会知道。
燕双鹰:像你这样的人要怎么改变?啊!要怎么改变!你的双手沾满了同志们的鲜血,却还在大言不惭地与我谈什么金条、美钞、升官发财?!你的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愧意,没有一点点内疚!像你这样的人,怎么配称人这个字,怎么配活在这个世界上——啊!
田野:别……别……别冲动,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,也没有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。你要是杀了我,你就变成反动派的刺客,共产党抓你,光复社杀你,你……你是不会有好结果的!
燕双鹰:我不怕死,你呢!!
田野:别!
砰!
燕双鹰:这一枪是为了李大海!!(砰!)这一枪是为了张桥!!!(砰砰!)这是为了所有被你杀害的同志!!! (砰砰砰砰!!!!!!)
部队赶到…………………
卖烟男孩(对张桥):“先生买烟吗?张桥:”不,不买了。”男孩:“你跟我走。”
(张桥跟着小男孩来到双鹰的藏身地,双鹰拍了拍张桥的肩膀。)
张桥:“双鹰?!”(紧紧拥抱)
双鹰:“我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,你不嫌臭啊?”
张桥:“在我眼里你是最香的人!——你就住在这?”
双鹰:“是啊,我这个头号通缉犯还敢在哪住?打个电话都差点被城管部队的战士抓住。没办法,只能与叫花子为伍,住在屋檐底下。”
张桥叹了口气。
双鹰:“怎么?认为我这个青帮大哥混得太惨了?我倒觉得挺好,这通风透气,不惹眼,没人查,自由得很哪!”
张桥:“双鹰啊,今天我正式向你道歉。对不起,是我太主观了。这些天我总是在想,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,面对敌人的白色恐怖,为了理想,为了信念,多少同志抛头颅洒热血,义无反顾,又有多少同志倒在敌人的屠刀下。可我们却没有胆怯过,没有退缩过,而是踏着烈士们的鲜血,前赴后继,现在解放了,而我们却恰恰失去了从前的勇气,患得患失,害怕工作做不好被领导批评,害怕完不成任务无法向上级交代。却没有设身处地地替处在水深火热中的劳苦大众想一想。双鹰,这次,你用一名共产党员的勇气和良心,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。谢谢你。在沿江路纱厂的战斗中,从李康的上衣兜里,找到了他随身携带的中统潜伏特务花名册,我们按图索骥,全城搜捕,抓获了大批特务分子,目前,反共救国军已基本被歼灭。”
双鹰 :“我从报纸上看到了。”
张桥:“这一仗打得非常漂亮!得到了上级的表扬,你是最大的功臣。”
双鹰:“那天夜里,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。我非常清楚,面对下级的批评甚至指责,大部分人都难以接受,然而,事情却出乎我的意料。知道吗?当熟悉的冲锋号在夜空中响起,看到你率领大部队冲进沿江路纱厂那一刻,我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,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彼岸,绝望的人看到了曙光。一个勇于接受批评的人,已经很了不起了,而一个勇于接受下级批评的人,简直可以用伟大来形容。这需要什么样的胸襟!什么样的度量!老张,你同样用共产党员的良心给我上了一课。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,那天我说的话太过分了,对不起!”
张桥:“双鹰,你说的话虽然很重,却是对的。事实证明了这一点!”